潮新闻客户端林娜
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。北方腊月程序是:“二十三糖瓜粘,二十四扫房子,二十五做豆腐,二十六炖猪肉,二十七宰年鸡,二十八把面发,二十九蒸馒头,三十晚上熬一宿,大年初一扭一扭,除夕的饺子年年有。”
南方过年吃食更多,却无固定的程序。冬至吃了汤圆,大人们就开始忙碌了。掸新,晒酱油肉、酱油鸡和鳗鲞要看天气,晴天就是战斗日。年底,家家都会捣糖糕,也就是做年糕,瑞安人叫年糕为水晶糕,做年糕的过程却是捣糖糕。其实那时红糖很珍贵,只有极少的人家会做一锅名副其实的糖糕,其他一律都是水晶糕。
蒸箬糕炊糕是各家各户的事,只有捣糖糕是年底一次欢乐的集体活动。一般都是在晚上,在某个空旷的地带,电线接出来,大灯泡点起来,蒸粉的炉灶搭起来,做年糕的大门板搭起来,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来的师傅不是给一家做,而是多少家排队,邻里互助,排后面的人顺便也成了前面几家的帮手,这个热闹往往要持续到深夜。孩子们熬不过,所以并不知道真正结束的时间。
捣糖糕中的技术活就在于捣。平时不用的石头捣臼挪出来洗干净,蒸熟的粉热气腾腾倒到捣臼里,两个师傅站在捣臼边,要趁热捣糖糕。
一个师傅双手往旁边桶里的冷水中一插,双手把热粉翻个个儿,说时迟那时快,另一个师傅高高举起木锤子砸在粉上。等他高举锤子的一刹那,那个师傅再次把手在凉水里浸过又把粉翻了个儿。没有停顿,两个人一下一下有节奏地配合得天衣无缝,略有闪失就不得了。我甚至想,他们是不是在心里唱着劳动号子。
年糕团是滚烫并粘手的,随着锤子一下下敲击,年糕团越来越光滑,直至砸出韧劲。灯光下的年糕团,表面发出莹莹的光,难怪瑞安人叫年糕为水晶糕。
此时师傅把年糕团倒在门板上,让旁人去做年糕,他们继续捣下一锅。这时年糕团还热乎乎的,一条条年糕在人们手下揉过,一条条椭圆形的年糕横着隔空再竖着几条,垒起来,中间留着间隙,防止软软的年糕粘连。
第一锅年糕从捣臼里捞出来放在门板上,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刻,很多孩子都是有备而来,手里端着家里炒好的菜咸(雪里蕻),少数孩子的碗里有点红糖。大人们给旁边围着的孩子扯点年糕团,孩子们用年糕团把菜咸包进去,热乎乎、软软地咬着吃,在冬日的晚上是最温暖最温馨的一幕。
其实,现在回想,只有做年糕的那个晚上是最幸福的。第二天,大人们就得把做好的一条条年糕泡在大水缸里保存。儿时的冬天似乎特别冷,经常要把年糕捞出来换新水。水缸上面还有一层浮沫,年糕表面也会有一层白白的霉斑。从水缸里捞出来的年糕,要好好洗洗,用刀刮掉表面的那一层。年底家家做年糕,可能相对实惠,冬天即使家里没有肉,家家户户都会有猪油罐,挖一勺白花花的猪油,把盘菜和水晶糕一炒,确实是美味又省事省钱。
我在北京多年,一直买南方的水磨年糕,总觉得南橘北枳。回到瑞安,菜场上的年糕便宜却不好吃。起初我以为现在做年糕的大米不好。偶然在楼下小超市看到小小的椭圆型的传统手工年糕,看着可可爱爱,摸着似乎还带着温软,与机器生产的冰冷的竖长条截然不同。买来上锅一蒸,蘸点马屿红糖,天哪,这才是有灵魂的年糕,完完全全是儿时的味道。恍然大悟,原来大规模生产的年糕,并非原料不好,而是缺乏了手工的捣,大规模生产的年糕,没有韧劲。原来,用心做的食品,味道真的好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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